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透過創傷知情照護 安住自己、穩住學生

作者: 
卓耕宇(高雄市立中正高工輔導主任)

 

大雄一早提著早餐進入教室。第一堂的鐘聲響起,同學們都準備好上課,只有大雄喝著紅茶、吃著烤土司夾蛋,絲毫都沒注意到現在是上課時間了。

老師進教室看到大雄,二話不說就叱責:「上課了,還不把早餐收起來!」
大雄繼續享用著早餐,於是老師的音量愈來愈大聲:「再不收起來,我就把它丟到垃圾桶!」

這時候,大雄邊保護著早餐不被老師沒收,邊說:「不可以!我不要!」
已經快爆炸的老師說:「到底你是老師?還是我是老師?」
大雄繼續大叫外。與老師一來一往的拉扯中,心愛的早餐掉在地上了。教室一片混亂。
臉紅脖子粗的老師要他撿起來、收拾乾淨。當然,大雄不但無法好好收拾,更又氣又急的說:「都是你!害我早餐毀了。」

看著這些描述,腦海裡浮現的畫面是什麼?人事時地物的關係為何?何以結局看起來是大小孩跟小小孩雙方互相指責、僵持不下的窘境?師生的互動關係如果可以倒帶,有沒有其他發展的可能?

回到情境。

老師進了教室,看到還在吃早餐的大雄,有沒有可能開頭第一句話不是斥責,而是看見需求、接住感受。例如:「大雄,發生什麼事了?讓你到這時候才在吃早餐?」或是:「大雄,雖然我們班有規定上課不可以吃東西,但我相信同學們若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了,也許就可以諒解,也願意讓你先用幾分鐘吃完早餐,再好好上課。要不要跟老師說說看?」透過這樣先接住感受需求、再解決行為議題的策略,或許帶來的互動關係是相互理解,而不是彼此對峙。 

教育工作者面對這樣的情境與張力,如何不生氣?或更具體的說——如何可以不被學生情緒給干擾了?首先,情境中大雄與老師的衝突,來自於基本需求被抑制,以及教師對於規範的堅持且缺乏彈性所致。能夠接住大雄的基本生理需求與感受、情緒,就有機會好好理解:「平常不常帶早餐來課堂中的大雄,今天發生什麼事了?」而不是譴責他:「你怎麼老愛找麻煩!」這樣理解的出發點,可以避免不知不覺地用評論來取代感受的表達。「你怎麼老是邊上課邊吃東西!你總是愛搗蛋,真的太令我失望了!」但老師其實真正想表達的可能是:「我好希望你可以好好上課。」、「面對愛搗蛋的學生,讓我感覺很挫折。」

自我覺察、接住情緒、鬆動慣習

創傷知情照護(trauma informed care)是一種視角,協助我們理解創傷經驗,辨識這些創傷如何影響生活,然後找到回應創傷的新方式,進一步防止生存者再度受創。試著用創傷知情的視角來看教師與大雄,又會有怎麼樣不同的理解?

從小常受到大人打罵對待的大雄,習慣用拳頭與比大聲來溝通。也因此,往往學習到一種以暴制暴的互動模式。然而,如果學校有機會透過引導大雄好好表達自己的感受與需求,陪伴的人願意好好聽,就會學到另一種更有效果的表達,取代了原來沒能好好說、容易引發脾氣的兩敗俱傷。另外,在權威與嚴格的教養下,感受與情緒沒有機會好好說清楚,就容易產生壓抑與順服的特質。老師的憤怒,有時候是複製舊有溝通模式而不自知,再加上從小到大很習以為常,因此常理所當然的覺得沒什麼不好。直到師生衝突的事件,有機會覺察到自己的盲點,才有鬆動的可能。

透過情境討論與案例反思,除了提醒教育工作者處理任何情緒╱行為議題,最重要的核心目標是,如何協助讓學生(學習主體)的情緒穩定下來。雖然真實的窘境往往是兩個大、小小孩的角力、拉扯與兩敗俱傷,但教師要能自我覺察,面對學生的種種情緒╱行為,先清楚辨識學生對我生氣不是因為討厭我這個人,而是我的角色象徵著權威、管教與規範,才容易引發學生的抗拒反應。也因此,以理解學生感受為出發點的詢問,就會是:「要不要說說看發生什麼事了?」而不是以激怒彼此為出發點的質問:「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啊?」

感受與情緒,無所不在的與我們共處。也因此,身體總是不說謊的承載著各種情緒。可以好好覺察與辨識它的存在,就能讓身體好好的釋放壓力。發抖、畏縮或僵硬的身體,可能隱含著甚麼?恐懼的、緊張的、不安的、焦躁的、害怕的、無力的、沮喪的感受?還是開心的、安全的、信任的、自信的、放鬆的、平靜的?目睹家暴的孩子,與在支持的環境長大的孩子,在情緒的表現上,後者可能比前者更正向、也較穩定。何以如此?因為這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反應,只是日積月累下來,就刻劃在身體上。不過,值得慶幸的是,人與人之間好的連結會帶來正向的人際經驗,是有助於大腦處理創傷的。做一個創傷知情的教育工作者,可以學習觀照自己,也可以透過理解,穩住學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