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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北歐經驗,台灣轉化」新書發表會

只有婦女現象,沒有婦女問題?

1982年我加入婦女運動,1993年女性學學會成立,台灣婦女運動開始蓬勃發展,但我也開始思考下一步要走到哪裡。1995年我接了第二任的女學會理事長,立基在政府公布的、保守資料之上,推出了婦女處境白皮書,詳實呈現女性各個面向。這本書徹底推翻了既往社會一貫認定的「只有婦女現象,沒有婦女問題」的說法。而到1997我擔任《女性、國家、照顧工作》一書的召集人,在被交代寫作此書結論「讓國家做人民的照顧者」時,我卻寫不出來。於是我走了一趟北歐,沒想到,眼見為信。關鍵不在北歐的照顧政策,即使北歐照顧舉世聞名;真正讓我驚豔、信服的,是北歐「政策設計」的機制,以致北歐各國各種政策,不論教育、福利、勞動、家庭與人口、環保與生態等等政策,都能臻於良善、務實。這徹底說服了我,回國後也就順利寫出「讓國家做人民的照顧者」這篇結論。

 

立意良善的公共政策如何設計得務實可行?

從1995年後又過了20年,台灣卻未能妥善解決女性問題,已累積衍生少子女化、高速高齡化的棘手困境。在今年正式提出的「三合一照顧政策」,我們主張建立普及公共托育和長照服務,並同步促進充分就業,把照顧變成一份有合理薪資的好工作。但我們常說「公共化、公共照顧」,這個公共利益的公共,是對誰的公共利益?又該如何參與協商、討論審議出既良善又務實可行的公共模式?在太陽花運動之後,參與式民主、公民社會成為很受關注的議題,「如何參與公共事務、討論出符合公眾需求的細緻運作」,不只在現在的台灣顯得重要,在北歐更是可以被列作「終身教育」的一環。
很多人會抱持「民主似乎不太有效率」的印象,但很多公共政策,尤其當牽涉到幼兒和高齡長輩的照顧時,從社區裡的具體措施、品質維護、收費高低等等,都不是光光一群「高知識份子」關起門來想到絲毫不差就能讓社會大眾全面實行的。

 

民主決策機制要如何運作?現在大家耳熟能詳的民主審議、或者公民參與,其實與北歐的做法有點不同,後者叫做民主組合主義,「組合」是指每個議題都需要找到相關的各方代表,將問題攤開大家一起談清楚。這是一種理性的決策,但在討論的過程中可兼顧多方觀點、並納入情感面的表達溝通。

 

一道台灣人集體合作的公民數學題

大家常有的疑問是「北歐的理想在台灣有什麼可以深根茁壯的空間?」其實今日台灣人民已經很清楚了,不管照顧小孩、老人,你有辦法自己處理嗎?問題已經嚴峻到需要集體解決了,雖然大家紛紛向政府施壓,但政府做不出來啊。 究竟北歐的訣竅在哪裡?在於他們把制度的設計,納入社會相關各方來一起開誠布公地討論,於取得共識的過程找到「利他」和「利己」的重疊面。台灣若欲仿效,便需要讓慣於算計的台灣人解出「利己=利他」這道等式,找出或創造利己和利他的重疊面,讓人們在這個重疊面上同時實現利己與利他,因而樂此不疲。

回到家庭,面對高齡化的照顧選擇

如康健曾報導的新孝道運動所提及,當社區大廈的管理員看到我的年邁爸爸自己採購生活用品、自己提米回家,便語帶譴責指責我不孝,我也一直在想,我怎麼忍心。但我想,我們總想盡力給孩子好的,因而做為父母的我們能夠有所堅持。我們對待年老的父母也應該一樣有所堅持。我和家人討論過後,一致認為在父親還有力氣的時候,家事就要讓他做,東西要讓他拿,因為如果我們都幫他做了,原本肌力就會逐漸退化。我們請了婉如的家事管理員一周到父母家中一個上午,幫他們做他們做不來的粗重工作,如此十多年來就省去了讓他們24小時和外勞綁在一起,每個月至少兩萬多塊的負擔。 父親每天過得活潑自在,直到近九十三歲有天就在睡夢中離去。我第一時間居然有些自責,懷疑自己若多幫他抬米、拿重物,讓他得到無微不至的照料,或許他現在還活在人間。但我自問,「好用的健保+便宜的外勞+傳統的孝道」,可能讓父親活到一百歲,但卻無疑會提早失能、臥床,得到的是沒有品質和尊嚴的長壽,這會是父親、母親和我們做子女的想要的嗎? 別說女人,很多男人也不願意跟著你做復健運動,因此讓他們從打理好自己生活起居做起顯得更重要。所謂「久病床前無孝子」,以致大家都是請外勞在幫我們盡孝道,這個現象的另一個面向,是年金、社會保險、醫療制度,都會相繼被拖垮。這也就是為什麼太陽花世代年輕人,發現未來面對的都會是負債。我們如果不能現在就一起來面對每家每戶共同存在的養老問題,並朝著讓老人過得有尊嚴有品質的目標,我們也很快會拖垮下一代的未來。北歐國家追求「臨終前僅臥床兩周」,我二十年前去北歐學習這樣的照顧方式,我父親驗證了這是真的做得到的。而健康、能夠生活自理的老人越佔多數,我們就更能集中國家資源去協助照顧中、重度失能老人和失智症者、帕金森氏症者,讓我們的子女生命中不會只剩下沉重的照顧。